★ 我知道你來了


雪下的有點兒迷，夾雜著雨

細聽，還有幾聲抽泣


我知道你來了，在蒙古包門前踱步

屈著柔骨手指，在小窗上

敲一下，又敲了一下


黑山頭，像一個酒醉書法家

隨手搥在素潔宣紙上的

一團墨


喝酒，一口一咂

二兩壺，越喝越靜

往灶火添幾塊牛糞，耗著

無滋無味的火光


境界就這麼一丁點，五塊哈那圍著

只有夜的喉頭，一聲緊似一聲

震顫

西北風摁著牧羊犬的頭

不讓它，吵吵


雪，每一次降落

都是向死。因此怒放的

那麼坦坦蕩蕩，還原草原

最唯美曲線



★ 大雪


得雪盲症初期
雪的顏色是青藍色


哈桑整日挖雪
給飢餓的羊群挖出一塊空地
露出地表的荒草
可憐的荒草剛要直腰喘口氣
就被無數張羊嘴捋個淨光


只有黑夜
是哈桑的墨鏡
星星如一枚枚銀針
在哈桑眼睛裡扎過來扎過去


哈桑實在找不出
讚美雪的方式



★ 走過冬季

一隻羊在空闊的中心
一頭牛在寂寞的山腳
一匹馬在遙遠的邊緣
一峰駝在蒼茫的戈壁
螞蟻都可以在浩瀚中忙碌
黃鼠在秋後搬運
收藏落日黃金
荒草在冬天埋下伏筆
匍匐也是一種蘊意
母羊下母羊三年五個頭
親手觸摸過
哪一群羊都有名有姓
哪一片草地
沒有生長過嘆息
一輪白月亮
被額吉從鍋裡揭起
遠方來的阿哈急著要酒喝
霜沾鞍韂
馬蹄把雲朵踩出了窟窿
漏出喜鵲聲
西北風的聲音軟了好多
總會有一骨碌生活
讓我們坐穩
盯著指尖上的寒風
逼它變暖


★ 痕跡

蹄印在雪地上
孤寂，是畫外音
牧馬人，在風雪之外

雪化後的真相，是布病
痠痛潛伏在肌肉深層
西北風，似小針刀一樣
剜著風溼增長的骨刺
那個羅圈腿走路的老人
是我阿爸，也是我

早晨，走進暮靄
牧歸的羊群，排成一個族類的蒼茫
有多少訴說，在馬背上顛簸哦
握緊鞭子的手，是抗爭
也是放下
把成群的弱小趕出心圍

有時候需要復原一場荒火
留下草木灰
以骨頭的痕跡，解開謎底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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